聂鲁达在信里如此写到:“用写信的方式告别,免得我们相互对着流泪。”却不知,有多少见字如面的信笺,在斑斑泪痕里面目全非。
写信在这个即时通讯工具花样百出的年代,或许已经成为了某种过于文艺的象征。在我们,信件是藤井树与藤井树被填补的青春,是海角七号的波涛,是玛丽与马克思的巧克力棒,唯独不是触手可及的日常。有时候,我们在橱窗里为明信片驻足,却不再舍得花时间写一页信纸,期待收信人抚平折痕的心境。而明信片,大都不过是到此一游的形象代言。可还有人会在信里写,“见字如面”,一诉离情?
那窗外的雨只在你的窗外,却不再借你的信来到我的梦里。
而在喧闹拥挤的街头,寂寥无人的小巷,再不会有邮差叮铃作响的自行车让人怦然心动。
海莲·汉芙与伦敦旧书店间长达二十年的书信往来,却叫人不由得再度想象起那个车、马都慢得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的年代。二十年间频繁的书信,字里行间全是简简单单的交流透出人性本真的感恩与关怀。求书,寻书,道谢,赠礼,再有对从未谋面的对方的想象,平淡如水的生活细节,在这本小书里一一得以体现。
这叫我几乎有一种错觉,他们之间的距离,或许只是向左走向右走的一堵墙。就像海莲在信里写到,“虽然我顶着寒风,走到五十条街外就能买到,但我想我还是‘就近’先问问你们吧。”从纽约市到伦敦查令十字街84号,这中间宽阔的海洋竟仿若无物。尽可以想象,海莲走出她没有暖气的公寓,一转角就到了十字街84号,和塞西莉一同跨进书店,与德尔互道日安。再要梳理起所有这些越洋而来的书信,虽然零零落落二十载,却不正是作为比任何数字任何色彩任何声音都要真实的可以触摸可以品读的存在,证明了他们之间最真切最亲近的温情么?
是呵,你我都在的这世界,真好。更妙的是,我认识了你。
如果是小说,写两个人相知相识,最后必免不了相见相爱。而在海莲·汉芙,这书因为从事实经历中来,反而不需要铺演一个如何煽情的高潮和结局。生活自有其戏剧性。仿佛从狄更斯书里蹦出来的古色古香的书店,散发着英国传统文化的典雅香气,活脱脱便是精心设计的电影镜头。而在来自弗兰克最后一封互报平安健康的信后面,全无过渡地接上了来自书店的斯人已逝的讯息,又如何不叫人慨叹世事无常,竟不肯让有情人得见一面?
这情却不是情爱之情,看买家与卖家谈笑风生,口沫横飞全是书籍的细节,而卖家默默奔波寻找,也默默将对方回馈的好评恶评一股脑儿收下。买书人海莲对书籍有如此满溢的热爱,恐怕也只有弗兰克这般的同道中人,才能与其互相理解吧。他们之间,是跨越大西洋的惺惺相惜,心和心可以靠的那么近,你无需全盘细说,我便能一一明了。也难怪弗兰克的妻子在信中写到,“不瞒您说,我过去一直对您心存妒忌,因为弗兰克生前如此爱读您的来信,而你们俩似乎有许多共通点”,而海莲也曾坦言,“唉,这下子你该明白了吧,弗兰基,这个世界上了解我的人只剩你一个了”。同样热爱书籍的他们,恐怕翻起手中的旧书,便总会不经意想象对方的音容笑貌,想象书翻到这一页,低声念来,可以听到对方的应和,抑扬顿挫,接的正是下一句。
如此一来,见与不见,或许不过是小小念想的一番修行,尚不若茶余饭后互道日安,温情种种,思念种种,早已随一纸信笺溢满心间。
“隔着三千英里的安全距离,我写了一堆没大没小的信,我大概只会悄悄溜进去又静静踱出来,而不敢告诉他们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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